子净觉得好笑,哪有人睡觉之前要听念经的,但见到迟音期待的眼神他又不忍拒绝。心下思索,或许小孩子都会喜欢听故事,
“不如小僧给阿音讲个故事。”
迟音自然求之不得,笑着点头。
子净端了凳子来,离床边近了些,使得迟音睁眼就能见着他。迟音更清醒了,她恨不得把眼睛沾到子净身上,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睡得着。
但子净没有这个顾虑,不一会清泉般的声音就潺潺传出。
“从前有个老和尚,总是被贼光顾,他忍无可忍。有一天,贼又来了,他就对贼说,请你把手从门缝里伸进来,你要什么,我就给你什么。
那贼听了高兴极了,就把手从门缝里伸了进去。谁知老和尚一把揪住他的手,捆在柱子上,然后用棍子痛打他,一边打一边喊:皈依佛,皈依法,皈依僧”
讲到这里他的声音停下,迟音疑惑之际又听他开口,语气带着无奈,“阿音你这样看着我,如何能睡着。”
迟音一直睁着眼睛盯着他看,兴奋得完全不像一个想要睡觉的人。
面对迟音他忽然生出了无力感,第一次给人讲故事,真的这么差劲吗,还把人越讲越精神。
迟音无辜得眨眼,又多看几眼才恋恋不舍得收回目光,佯装要睡了。
她的演技低劣,看得子净又好笑又郁闷。
迟音闭上双眼,又偷偷睁开一只往他脸上瞧去,保证道,
“大师你再讲一个,我一定睡着。”
睡着是不可能的了,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,多听一句都是享受。
她还要听,这可难到子净了,他会的故事就那几个,还都是佛经上的,想来她一个姑娘家家也不会喜欢。
于是他垂下眼帘,陷入了沉思。
迟音耐心等着,并不催促,能让子净在这里陪她,她就心满意足了。
烛火中两人各怀心思,但氛围却温馨异常。
良久,子净轻吐出一口气,“那我再讲一个。”
阿音闭着眼点头,其实内容她都不在乎,她在乎的只是讲故事的这个人。
这一次子净放低了声音,在这房间里显得有些低沉,传到阿音的耳朵里更是令她心神荡漾,似乎真的有身临其境的感觉。
“有这样一个家族,家族人数庞大,里面的人偏爱走南闯北,有的人喜欢恣意江湖,有的人喜欢身处权势漩涡,也有的人喜欢市井百乡。他们一旦坚定了自己的目标便会离开家族独自在外闯荡,开辟别人没有走过的新天地。这个家族虽然富裕但从不会给离家之人半点资助,年轻人若想要成家立业必须靠着双手,一点一点累积自己的财富、地位。这是家族的祖训,也因这种祖训,这个家族得以延续几百年,一直强盛不衰。
以至于后来这个家族的能人异士遍布天下,近至小市远至海岸都有他们的身影。等到功成名就之后,他们便会回到祖堂,将自己传奇的故事记下来为后代充作榜样。但因人数实在太多,家族的祖堂常年被祭拜一次就要扩建一次。
但也有人身不由己,想要归家却被万般阻挠,最终身死他乡......”
迟音痴迷于他的嗓音,竟然真带着三分醉意沉沉睡去。
子净停下来,替她掖好被子,又剪掉蜡烛出门去。
一出了门便有凉风习习,将屋子里沾到的暖意都吹散去。
不能归家之人在死时会捧着一块石头,若被家族的人看见这块石头,便会将他们的尸骨带回祖堂,好让流落在外的人结束一生的漂泊,回家。
这个石头是家中长辈授予的,上面刻了一个“顾”字。
但是在二十年前刻有“顾”字的石头像是被人发掘,出现的越来越多,后来那个家族彻底消失在人们的面前,草草结束了他们几百年的辉煌。
盛极必衰的命运,终究没有逃过。
但顾家之人从不信命,只相信自己的双手。
这夜还长,但他要走的路,更长。
......
“阿音还没回来?”
尹不言靠坐在椅子上,他前方的桌子上叠起两堆文书,中间有一卷翻开,前一半布满了红色的圈圈点点,后一半只有干干净净的黑色笔墨,显然是只看完了一半。
“小姐还,还未归。”侍女硬着头皮回答,不敢抬头。
先生已经坐在这里看了好几日了,心情不好实属正常,她们也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敢惹了先生生气。
侍女说完,囚月殿内瞬间冷了起来,几个侍女隐有颤抖之意,但怕因此引起先生注意惹上大祸又不得不忍耐下来,于是几个人干起活来都不利索了。
小姐再不回来先生可能就要拿她们的错了,同样是在先生眼皮子底下的孩子,为何公子就有着天差地别。先生每每见着小姐都很舒心,见着公子就会糟心。连带着她们这一群下人也怕极了公子,不止因为公子那一身暴力手段,也因为公子每回都有把先生惹毛的能力。
尹不言扫了一眼,抬手不停得揉着眉心,疲倦之色浓厚。
“都下去。”
侍女们如释重负,匆匆退下。
“将军那边如何。”
黑衣人现身跪在地上,“还未有消息传回。”
尹不言眉心突突直跳,不知为何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,
“拿不到消息你也去。”
黑衣人还是跪在地上,难得的没有像往常一般听命离去,
“主人身边现在只有属下,属下不可离去。”
他竟然不听令,尹不言手中停顿,而后双手交叠放在桌上,微笑道,“放心,我在孤月门很安全,用不着你。”
黑衣人依旧不动,
“将军有令,先生身边不能无人。”
尹不言笑容愈深,声音愈柔,
“你不听我的令?”
黑衣人低着头纹丝不动,似乎打算违抗到底。
尹不言抬起一只手,将下巴搁在手背上,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十分轻柔,如冬日白雪,看着美丽非常,但若想触碰便会冻得人浑身僵硬。
“你叫什么。”
“鸦”
“谁给你取的名字。”
“主人”
“谁是你的主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