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来了,来了,御医来了。”
内侍们知道徐良娣伤得重,直接将黄掌史架来了。
黄掌史上了年纪,被内侍们架着跑了一路,样子颇为狼狈。
一瞧徐良娣惨状,顾不得给司马炎见礼,放下医箱,直接查看伤情。
刚要上手,顾着男女大防,不由顿住,看向司马炎。
知道他在顾忌什么,邓询提醒愤怒中的司马炎:
“皇上,徐良娣要紧。”
自大晋建国以来,后宫还从未发生过如此骇人听闻之事,司马炎气得浑身发抖。
沉着脸斥道:“看什么看,还不救人。”
得了话头,黄掌史吩咐医童:“赶紧找两个医女过来。”
又对周围的人说:
“李娘娘的贴身婢女留下,其他人别看了,散了,散了。”
随后,对司马炎道:
“陛下,徐娘娘伤势太重,不易搬动,得召人围个布幔,就地医治。”
接着叩头:
“徐娘娘怀着身孕,本就虚弱,又受了这么重的伤,皇孙肯定保不住了。即便是娘娘,怕也……”
怕也活不了了。
众人瞧向徐良娣,不知何时,徐良娣已经晕过去了。
司马炎的脸更黑了,狠狠瞪向贾南风,恨不得立时杖杀了这个谋害皇嗣的丑妇。
贾南风原想悄没声将徐良娣处理了,千防万防,防漏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内侍。
暗忖,吃里扒外的东西,给本宫等着,等本宫过了这关,非弄死你不可。
此时,她也有点害怕,强撑着辩道:“只许她不敬儿臣,就不许……”
她话未说完,司马炎绷不住怒意,喝道:“掌嘴!”
压根不用查问,也知,徐良娣一个妾室,怎敢跟太子妃撞腰子。
这个妒妇,跟她那个母老虎的娘一个样,是个容不得人的醋坛子!
平日吃吃醋便罢了,千不该万不该,不该动徐良娣的肚子。
前个儿,御医才禀报徐良娣怀的是男嗣,今儿就出事了,没有鬼,他司马炎的皇位让她坐!
邓询恭恭敬敬朝贾南风行了一礼,说了声:“娘娘,得罪了。”
扬起巴掌,使出八分的力气,朝贾南风面上扇去。
啪的一脆响,贾南风哪挨过打,半边脸眼瞅着肿了。
又羞恼,又委屈,呜咽地唤了声:“父皇……”
司马炎再次喝道:“掌嘴!”
邓询很听话,挥手又是一巴掌。
先生吩咐他,护住司马衷的子嗣。
刚才去叫人的内侍,小良子,就是他安排在徐良娣身边的。
眼瞅着瓜熟蒂落了,一个没看住,就被贾南风弄没了,邓询格外火大。
若非顾忌着贾南风太子妃身份,他就要拿出十足十的力气了。
扇完了,见司马炎阴着脸不说话,明白了,皇上他老人家气儿没消,还得接着打。
低低道:“娘娘,对不住了,您受累。”
啪啪啪啪,他恨贾南风坏了先生的吩咐,下手不轻。
贾南风被打得晕头转向,牙齿松了,脸上见血印子了,也不见司马炎喊停。
邓询正打得起劲儿,闻听内侍来报:
“陛下,鲁郡公求见。”
听见她爹来了,贾南风捂着肿得老高的脸,委屈地眼泪哗哗直掉。
邓询刚闯进东宫,贾南风的贴身嬷嬷知道不好,忙命人给贾充送信。
闻听女儿做下此等蠢事,贾充夫妇惊得魂都没了。
心说,傻闺女呀,傻闺女,弄死个妾室,有的是法子,哪用你亲自上手啊!
郭槐急得直转圈:
“老爷,这可怎生是好,你要救救咱闺女。”
贾充铁青着脸,骂道:“你生的好女儿,妒妇,都是跟你学的。”
就因为,他在奶娘怀里逗弄了几下儿子,郭槐就寻机将奶娘处死了,吓得两个小儿惊惧而死,弄得他连个摔盆打碗的都没有。
提起这事,贾充就恨不得撕了郭槐。
搁在平时,郭槐铁定不依不饶,此时也顾不得了。
“老爷,不是翻旧帐的时候。旹儿是咱闺女,一家子富贵,还指着旹儿呢,她可不能出事啊。”
贾充怒道:
“贾家富贵,不在你闺女身上,是在老夫身上。没有老夫,她当个屁的太子妃,懂不懂?懂不懂?你个蠢妇!”
甩甩衣袖,愤然离去。
虽怒其蠢笨,自己的闺女,不得不救。
贾充一路快马急驰,奔命般朝皇宫而来。
贾充是司马家的铁杆拥趸,司马炎再怒,也得给贾充几分薄面。
帷幔里,黄掌史正在救治徐良娣,听不见半点声息,又恨了几分,射向贾南风的眼神能杀人。
闭目良久,抬头望天,此时已近正午,阳光正盛。
张张眼皮,寒声道:
“跪在这儿,什么时候徐良娣醒了,什么时候再起来。”
顿了一下,又道:
“不许给她水喝,好好晒晒她这身皮,晒出作恶的蛆虫,妒妇的毛病就好了。”
身为公公,如此说儿媳妇,不可谓不毒。
贾南风面皮烧得火烫,却无丝毫悔过之意。徐良娣个贱蹄子,谁叫她怀了男胎,她该死!
司马炎重重哼了一声,方转身离去。
看都没看傻站在那儿,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司马衷。
刚出东宫,迎面碰上闻讯赶来的继后杨芷。
“陛下,臣妾听闻……”
她话未说完,司马炎没好气道:
“朕将后宫交给你,你就是这么给朕管着后宫的?哪有你姐姐半分治家之能!”
这话怎么说的,杨芷怔然,她不是杨艳,与司马炎的夫妻情份浅得很,再委屈,也不敢表露出来。
失了皇孙,司马炎一腔怒意不知该朝谁发,杨芷不走运,赶上了。
“朕好不容易就要得个皇孙了,生生被你的好儿媳作贱没了,再有下回,你这个皇后也不用做了。”
他话说得极重,丝毫不给杨芷脸面。
话罢,拂袖而去。
杨芷的贴身宫女玲儿,小声替主子打抱不平:
“皇上不分青红皂白就斥责主子,太不体恤主子了。谁不知道太子妃是个混不吝的,主子又是继婆婆,哪里肯听主子的。”
杨芷眼圈泛红,说起来,她这个继婆婆,比便宜儿媳妇还小两岁呢。
忍了忍心中委屈,叱道:“皇上是你能编排的,不想要舌头了!”
玲儿是她打娘家带来的,自幼一块儿长大,情份堪比姐妹,才会这般口无遮拦。
玲儿福了一礼,不情不愿道:“奴婢知错。”
可看她神情,哪有半分知错的样子。
杨芷都不知道自己错哪了,何况是玲儿。
怔怔地站在东宫墙外,望向道边随风摇曳的花草,眼底涌上湿意,她还不如这些花花草草活得肆意呢。
她资历浅,后宫高位嫔妃们,没几个服气的,小动作不断,应付得有多辛苦,只有她自己知道。
可还是听不见皇上半句好话,事事处处拿她与先皇后做比较,不由泄气,脚都快抬不起来了。
努力稳住心神,缓了半天,挺直腰身,端出皇后娘娘的气势,踏入东宫。
转了个弯,一眼瞧见头脸青肿的贾南风,顶着日头,泪眼婆娑地跪在院子正中央。
皇上亲口罚的,东宫众人不敢给她拿药敷脸。
本就丑得不堪入目,脸又肿成猪头,要多狼狈有多狼狈。
杨芷暗道了声,该!早该治治她了。
贾南风为人蛮横,见不得容颜俏丽的女子,私下里,干了不少把人脸划花的事。
她旁敲侧击地提点过她几次。
贾南风懒洋洋的,总说,是狐媚子勾搭太子,她才下了狠手,若不处置,岂不是人人生出攀龙附凤之心,还要宫规做什么。
瞧瞧,反倒给她这个继婆婆说规矩!
今日,她正在处理宫务,猛然闻听,贾南风把怀有身孕的徐良娣肚子扎破了,骇了一跳。
宫里杀人的手段多了,敢用如此血腥手段谋害皇嗣的,贾南风是头一份。
徐良娣怀了男嗣,她就知道,贾南风消停不了。
记着先皇后的恩德,她对徐良娣肚子里的金孙,颇为关照。
各色补品,流水般送来给徐良娣补身子,谁让她怀的是皇上的长孙呢!
何况,这位长孙,还流着弘农杨氏的血。
衷儿先天不足,皇位岌岌可危,杨家盼天盼地,终于盼来了好消息。
父亲数度派人送补品进宫,还修书与她,让她好生关照徐良娣。
她明白,徐良娣肚子里这位,关系着杨家三代富贵。
虽说,不论东宫哪位妃嫔怀上龙子,都是杨家半个外孙。
可有贾南风这个心狠手辣的妒妇在,东宫嫔妃们,不是想怀,就能怀得上的。
想到这儿……杨芷气息又凉了几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