绝望和无助涌上心头，我想，这次我又要被抛弃了。
“砰”的一声，那女人仓皇回头。
是三叔！
三叔一脚踹开了门，身后跟着游戏厅的学徒，手上贴着「左青龙右白虎」，来势汹汹。
有人拿石头砸碎了玻璃，我听见江停在外面叫我。
我拿出从高利贷手底下逃跑的勇气，一翻窗，捂着胸跑到江停面前。
直到亲眼看见江停，我才「哇」的一声哭出来。
「哥，我想妈妈……」
他匆匆拿外套给我裹在身上，眼睛红的能滴血。
那天他骑了辆摩托，开的飞快。
如果不是他在车上，我会希望路上有条沟，让我连人带车摔进去。
把我悲惨的一生埋个干净。
三叔回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只鸡，在院子里开膛破肚，每一刀都像是奔着我爸去的一样。
他知道我嘴馋，两只鸡腿都给了我，看着我吃完才走。
江停打电话托人帮他照顾妈妈，自己坐在床边守了我一夜。
那天他的话出奇的多，跟我讲穆桂英挂帅、武则天称帝，最后他嗓子哑了，在黑暗中给我擦干眼泪。
「李笑，往前走吧。」
「不，跑起来。」
我跑了。
拼命的跑。
我想，跑快一点，或许就能找到妈妈，或许可以摆脱爸爸。
欧阳期后来很默契的没有问我那个月为什么不来上课，他也拼命给我讲题，一遍不懂就两遍，两遍不行就三遍。
我爸很长一段时间没出现，我才知道生活可以那么轻松。
然后到了初三。
我和江停、晓菲都成了毕业生。
三叔一边要照顾三张嗷嗷待哺的嘴，一边要扩建店铺，越发忙的脚不沾地。
第二天，江停刚出考场医院就来电话说他妈妈的病气恶化了。
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江停哭。
没声音，就光掉眼泪。
抓着裤子口袋的手不停发抖，那条被他穿了三年的裤子里缝着他妈妈治病的全部期望。
江停高考不出意外考砸了，但他妈妈抢救回来了。
他坐在病房门口，一遍又一遍数着手里的钱。
我把自己攒的两千二百三十一给他，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好久，还是收回去了。
这场面被三叔看见了，他气得给了江停一巴掌。
「屁大个孩子，大人出事了轮得到你抗？」
三叔不说这话我也知道他肯定偷偷给江停妈妈缴费了。
江停肯定也知道，「扑通」一下就给三叔跪下了。
本来是一巴掌的事，三叔硬是被江停气得踹了他一脚。
「没出息，我给你们学校主任联系了复读，趁还没忘干净抓紧学起来。」
就这样，我、欧阳期、许晓菲、江停，在高中结伴待了一年。
许晓菲成绩比当初我的还烂，我和江停学的时候总要揪着她一起。
她骂我背叛她，说白给我买那么多零食了。
直到某天她突然转性，说要好好学习。
「你今天不对劲啊，太阳打西边出来了？」
「我爸说我妈就要回来了，我要考个好成绩给她看！」
妈妈……
许晓菲慌了，一把搂住我。
「我妈就是你妈，你别难过，等她回来了我带你去讨红包。我们家家大业大，过年的时候你们跪在地上就给我使劲儿拜年。」
说完她打开项链的夹层，给我看她妈妈的照片。
因为许晓菲的热切，我们苦学了一整个学期，都在期待过年的时候找她妈妈讨红包。
期末考试结束，许晓菲每天都期待着公布成绩。
她爸爸打来几个电话，让她照顾好自己，他们很快就回家了。
在三叔家的楼顶上，晓菲拉着我的手说：
「我跟人家合伙的公司在国外，我其实从小跟我妈待着，她等我大了才去找我爸的。我妈人可好了，等她回来，你就认她当干妈，让我妈给你也买新衣服。」
我想，真好啊，等晓菲妈妈回来，我就也有妈妈了。
但是晓菲没能等来她妈妈。
她拿到成绩单的那天，正是她妈妈出事那天，
成绩条上写着良，她妈妈却连病危通知书都来不及下。
因为想提前几天回家看孩子，晓菲的妈妈改了航班，下飞机，打车。
在离家十多公里的地方，她永远倒在血泊里，包里装了四个红包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