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.我以为是我看错了,但我定了定神,确定许桑晴真的停了车。
高速公路上。
她打开了车门,向我走了过来。
她拍着出租车的车窗,张着嘴说着什么。
但是隔音太好,我听不见。
司机有些疑惑,“小伙子,要不给你打开车窗你跟她说两句话?”
“这高速公路上,多危险啊。”
我摇了摇头,“不用,不用管她。”
许桑晴把车窗敲得砰砰响,但我始终没有给过她一个眼神。
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她被交警带走,才算得以平息。
这一刻,我才敢躲着堵在高速公路上所有的车的遮掩,去看她被拖走的样子。
她的表情隔着雨幕栩栩如生。
原来她也会如此焦急地对我。
可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,许桑晴。
是你自己放弃的。
高速上堵得并不久,很快便通行了。
我踩着时间到了机场。
可没想到,办理登机牌的时候,却被工作人员拦住了。
“抱歉先生,您要乘坐的这一班航班因天气原因已经取消,请您改签或者退签。”
我看了看外面,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,万里无云。
“怎么现在飞机专飞暴雨天是吗?”
工作人员也只是带着营业的笑意,公式化地回答我:“抱歉先生,通知是这样的。
我们也没有办法。”
我无意为难她们,点了点头,“那就改签吧。”
我看了一眼售票,所有去往宁城的机票都已经售罄,唯有明早七点的。
现在已是深夜,再出去也麻烦,我便问了机场过夜的地方,潦草糊弄过这一晚。
一切都很顺利,机场的工作人员甚至给了我高级vip包间休息。
他们的态度好得不像话。
让我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。
可我问他们,她们也只会说:“这是对您出行不便带来的赔礼。”
我也只好当就这么回事。
可当许桑晴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休息室的门口的时候。
我就知道,什么停飞,什么售罄,什么赔礼。
都是许桑晴搞的鬼。
6.她努力在我面前扯起一点嘴角。
怕笑得太过,会惊到了我,只带起一点,小心翼翼。
“榆峥……不是说好了今晚一起过吗,你怎么……就要走了?”
我从未见过她在我面前这么谨慎的样子。
使劲回想一下大概也是有的,只不过那要倒退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前。
到那整整一百次的告白最开始的时候。
她第一次向我告白的时候,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地。
每个眼神动作都在打量我的反应。
好像她真的在乎我。
也真的很爱我。
或许曾经那个时候是的,现在这个时候也是的。
可中间隔了这么多年,我一次一次地原谅她。
再去触碰这份所谓的真心,实在是没什么意思。
我动了动嘴角,想要给她一丝礼貌的回应。
但只是抬一点,我都觉得累得很。
算了。
我落着嘴角,迎上许桑晴有些慌张的眼神。
“都已经离婚了,我不走做什么?”
“你还去陪顾承辰吧,他等了你这么多年,现在你完全属于他了。”
“你们应该高兴才是。”
但许桑晴愣了一下,竟然跳过了顾承辰的事情。
疑惑地问我:“什么离婚?
我们什么时候离婚的?”
我将我的那份离婚证递给许桑晴,“你的那份,我放在了西郊别墅。”
她接过那张离婚证,急促地摇着头。
她的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,“怎么会离婚……我从没说过要和你离婚!”
我突然笑起了起来。
不用强迫,也不用费什么力气。
因为这个笑话实在是太好笑了。
“你不用说,可是你做了啊。”
“我们这样的婚姻,不离婚,还留着做什么呢?”
可许桑晴只是摇头。
叱咤风云的许总好像退化成了一个只会摇头的婴儿。
她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,对我说:“不……我没同意过!
这东西是你弄来的假的骗我的对不对?”
“这不算!
这不能算!
我们没离婚!”
我看着逐渐拔高音调的许桑晴,突然觉得她就是个疯子。
“许桑晴。”
我叫住了她的名字。
她的眼睛里一瞬间闪过一丝欣喜,仿佛在期待我接下来能说点什么来满足她的愿望。
可我只是带着一点讥讽地笑意,问她:“你看你现在的样子,像不像一个疯子?”
许桑晴的笑容僵硬在脸上。
和从前相反,孑然一身的我,说的每一句话,都像刀子一样插进她的心脏。
“你说现在的你,和求着你不要离开的我,到底谁更像一个疯子呢?”
许桑晴张了张嘴,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我这个问题。
“对不起,是我的错,榆峥。”
“我只是……我只是……我只是……”她连着说了三个“我只是”,去找她不断抛弃我的理由。
但她自己都说不出口,只能在几次重复之中,默默地低下了头。
她知道,找什么借口,都是徒劳的。
她的忽视,她的冷漠,她的放纵,都是导致今天的元凶。
“算了吧,许桑晴。”
我看着她的样子,觉得她也挺累的。
“反正已经离婚了,我们就这样放过彼此,不是也挺好的吗?”
“没人规定你只能爱一个人,只是我不想要这种有瑕疵的婚姻而已。”
我看着许桑晴的眼睛,看她的眼睛竟然渐渐湿润,有无数想要挽回我的话呼之欲出。
我一直觉得她的眼睛很漂亮。
会说话,只是深情地看着你,就能知道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。
我曾经痴迷过这双眼睛。
也是这样的一双眼睛,告诉我,她不爱我。
“就这样结束,我们各自安好吧。”
7.一个小时候后。
我重新坐上了去往宁城的飞机。
许桑晴没有再难为我,而是主动为我安排好了启程的飞机。
我就知道一切都是她搞的鬼。
她说放行,我就没有再遇到任何困难。
她送我去了登机口。
站在离别的闸机前,许桑晴犹豫了几番。
终于在我刷了登机牌走过闸机的那一刻,叫住了我。
“榆峥。”
“我们真的再没可能了吗?”
我的脚步没停。
这对她来说,应该就是最明确的答案。
从云城到宁城的时间很快,不过只是三个小时候的行程。
我从前从未来过宁城这个城市。
这里比我想象的要冷一点。
但毕竟现在还是八月。
再北的地方,也足够温暖。
我去了一早就定好的民宿下榻。
我没定奢华的酒店,就是想要一点人气。
宁城也没有辜负我,老板娘还亲切地问我:“怎么比说好的时间晚了这么多,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?”
我摇摇头,“已经都解决了。”
“那就好,你一个人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,遇到什么事儿了就跟婶子说!”
我点点头,感谢了老板娘的热情亲切。
她还问我吃了没有,给我推荐了附近的几家餐馆,味道都很不错。
我原本想在宁城开始自己的新生活,但初来乍到,感觉先玩玩也不错。
我为许桑晴谨慎了五年,不敢随便放纵,生怕给她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。
现在,我终于自由了。
8.我按民宿店老板娘的指引去了一家清吧。
晚上的时候这里最安静。
也提供一点简单的堂食。
我点了一点速食炸物,和一杯低度数的酒精饮料制品。
就坐在吧台,听驻场的姑娘唱《七友》。
酒保是个扎着马尾的姑娘。
她擦着玻璃杯,将那瓶基本没什么度数的酒精饮料递给我的时候,还收了一下。
“就算是男生,一个人喝酒可也不安全。”
我笑了笑,看着我那杯比菠萝啤还淡的酒精饮料说:“这半度都没有,你就让让我吧。”
酒保挑了挑眉毛,终究还是把那杯酒……或者说是饮料,递给了我。
我浅尝了一口,入口是浓甘,一点酒精味儿都没有,也配叫酒。
但甘甜过后,却有一种反酸,酸到极致甚至发苦。
我皱起了眉头,问她到底给了我一杯什么东西。
她翻起了吧台上的电子菜单,滑到最下面跟我说:“你要的最低度数的酒精饮料,它的名字叫做‘生活’。”
我嫌弃地推开了她的酒杯,“你这饮品弄得这么小资,怪不得没什么人。”
刚才的聊天中我得知,她即是酒保,也是这家店的老板。
酒保尴尬地笑了笑,“你这就有点戳人心了。”
但她们店里的炸物很好吃,我其实过了一个很不错的夜晚。
这家店里没什么人,我和酒保一起聊天。
问她哪里值得去玩一玩逛一逛。
她跟我说宁城有些自然景区不错,只是自驾游更舒服一点,那边的班车很难赶上。
我有些懊恼,现在这个时间了请一个自驾游的师父可不太容易。
况且最近也算是旅游旺季,相当难租。
我有些郁闷,但酒保看我这幅难办的样子,冲着我叹了一口气:“哎,明天我带你去。”
我抬头,问她:“你不开店了?”
“不是你说我这店没几个人不值得开吗,我当然要赚点外快了。”
酒保耸耸肩,收回了那杯“生活”,给我换了一杯酸梅汤。
歌手的钟无艳已经唱完了,换了一首我没听过的西语歌。
嗓音温柔,我在哪儿听了很久。
我看着歌手,而酒保在我不知道的时候,默默地看着我。
9.第二天酒保按时来到了我的民宿楼下。
我问她怎么知道我在哪个民宿,她说:“来这儿住的,只会去这一家。”
车一看就不是她租的,而是她自己的。
我给了酒保一笔不错的导游费,让她带我玩个尽兴。
酒保有点难过:“那能不能别酒保酒保的叫了,我姓陆,叫陆凭添。”
“像个男孩的名字。”
我不假思索地说道,但又觉得有些冒犯。
况且这么一说,我又觉得她眉眼确实有些粉面书生的味道。
陆凭添乐了,“这都被你发现了,我小时候被当男孩养大的,因为我嬢嬢不喜欢女孩,小学之前都剃光头的。”
我多少来了点兴趣,大手一挥,“打钱能看吗?”
陆凭添挑了挑眉毛,“必须行啊。
您是我的好金主,我是您的小白脸。”
我笑她嘴贫,但却打心眼里被她的玩笑话弄得很开心。
自驾游确实比较爽,而且陆凭添对宁城很熟悉。
她带去吃特色小吃,玩当地的游览会,还去看了这里的庙会。
吃的东西她会注意嘱咐老板不要放葱花。
游览会上中了一等奖,是我最喜欢的东西。
庙会里求姻缘,求得一生顺遂。
第一天我玩的很开心。
第二天,我们又去了科技展览馆。
今天的运气不算好,没能抢到内场票,但陆凭添带去二楼偷听,她说那里她经常去。
第三天,我们去爬山,爬到一半鞋子磨坏了,陆凭添早就准备好了一双新鞋。
第四天,我们去海边看表演。
这里的烟花也很好看。
我和陆凭添站在桥边上,一只兔子玩偶服过来给我的手里塞了一只洋桔梗。
我最喜欢的洋桔梗。
我问陆凭添,“这也是你安排的吗?”
陆凭添笑了笑,却摇了摇头,“不是。”
我愣住了。
陆凭添又低下了头,不太好意思说:“其实第一天的那些,都不是我做的。”
她不认识我,当然不可能知道我不吃葱花。
其实我一直以来运气都很差,我从前一直以为,是因为我把所有的运气都用来遇见了许桑晴。
我的姻缘也一点都不顺遂。
我突然想起了这些天旅游的时候,一直觉得有什么人跟着我。
她在暗中看着我,却一直不肯出来。
陆凭添有几分苦笑,“所以我才在第二天,开始努力做一些我能做到的事情。”
“其实你抽到了内场票,只是被我扔了。”
“因为那是她给你的。”
“鞋子的尺码是我从她那里偷偷知道的,自己买了一双给你。”
“今晚其实不想带你这里,因为从朋友那儿听说有个大老板要在我们今天去的地方放烟花。”
“她的本意是想恭喜我赚到了,但我知道她是冲着你来的。
我不想。”
“可我又觉得,她为你做的事情,一定是因为你喜欢,所以我还是带你来了。”
陆凭添一连串说了很多。
我知道她是为了我。
或许是始于一见钟情,或许是因为那天晚上的短暂交流,让她对我这个人起了兴趣。
可看她说到最后唯唯诺诺,不敢直视我的样子。
觉得没什么可责怪她的。
她什么都没做。
她只是,有点吃醋。
陆凭添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,最后抬头,眼眶里含着水。
不愧是一张温柔的脸,眼泪都能叫做眉眼含情。
“刚刚那个兔子玩偶肯定是她,你现在去找她,还来得及。”
我盯着她,把她盯得发抖。
她一边大义凌然地让我走。
可她的心里根本不想让我走。
我给她讲过一点我和许桑晴的只言片语,她知道我是一个离了婚寻找自由的人。
可她也怕我对过去的爱还有一丝丝的不舍。
我退后一步。
陆凭添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狗,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扑上来求求我。
然后我跨了一大步,轻轻抱住了陆凭添。
“我不去找她。”
10.许桑晴第一次知道,人是可以在同一时刻感觉到热和冷两种感觉的。
她在八月底被厚实的兔子玩偶闷出了一身黏腻的汗水。
可在看到我奔向陆凭添的那一刻,她觉得自己浑身发冷。
她明明知道,我们离婚了。
我总会认识新的人,总会开始新的生活。
可她多少还抱有一丝幻想,幻想我们还能重新在一起。
我和陆凭添离开海边的时候,在路的尽头见到了她。
这边没什么人,穿着兔子玩偶的她看起来十分落寞。
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。
可想想她对我做过的事情,就觉得这太好笑了。
我路过她的时候,那双毛茸茸的手张开拦住了我。
我让陆凭添先回去,“我和她谈谈。”
陆凭添有些担心我,但我摇摇头,告诉她没事:“你就在那边车里等我。”
“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,你就出来闯死她。”
陆凭添这才放了心。
“放心,我一定完成任务。”
等陆凭添离开了,许桑晴才摘下了她那滑稽的头套。
她的脑门闷出了一层汗,头发也不成样子。
我从没见过她这样的狼狈的样子,更遑论是为了我。
我对她笑了笑,“你在这边浪费了这么多天,顾承辰不找你吗?”
顾承辰这个人,每次回国都要许桑晴全天候陪伴。
一会儿都不能耽搁。
他就是用这种手段吊着她,吊了她五年。
偏偏许桑晴就吃这一套。
可现在许桑晴居然愣了愣,然后摇了摇头。
“我不会再去找他了。”
“我跟他说清楚了,我陪他,只是因为我曾经对不起他,没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陪伴他。”
“可我为了他,又伤害了另一个人,我不想再这样无限度地伤害下去了。”
“然后他出国了,他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。”
许桑晴说的轻描淡写。
但我知道顾承辰的脾气,他一定是跟她大吵了一架。
然后出国。
然后回头来找我。
我轻笑了一声:“许桑晴,你是因为他再也不回来了,才来找我的吧?”
许桑晴连忙摇头,“当然不是,我是因为喜欢你!”
“我喜欢你我才会对他说那些话,我不想再伤害你……榆峥……我喜欢你……我爱你……”情话总是动听。
如果放在不久之前,哪怕是第九十九次的时候,我说不定都会原谅她。
可现在,叠满了一百次的原谅,已经再没有机会了。
就算她说的是真的,又能如何?
我给过她一百次的机会。
“可我不需要你的爱了,许桑晴。”
“你觉得你爱我,我就一定要回应你吗?”
许桑晴的泪留了下来。
我今天得到了这个女人很多的第一次。
第一次狼狈,第一次哭。
可她所有的表现都让我觉得麻木。
“榆峥……如果你不爱我,为什么还留着我送你的东西。”
我愣了一下,然后才反应过来。
“那些房产吗?”
“你拿来赔罪的东西,也好意思提?”
我觉得这太好笑了,“没关系,那些你都收回去,我不要了。”
“你以为我稀罕吗?
那种一次一次提醒你背叛我的东西,你以为我多喜欢。”
我给她留下了最后这样一句话,厌弃地离开。
可许桑晴不依不饶地抓住我,不敢置信地质问我:“你不要我,也不要钱,你要跟那个破酒吧老板过一辈子吗?”
“她能给你什么!”
我甩开许桑晴的手,冷冷地对她说:“我不需要她给我什么。”
“我只需要她不背叛我。”
我决绝地离开,许桑晴在身后还想追上来。
可兔子玩偶影响了她的脚步。
她只能冲着我的大喊。
“谁能保证她不背叛你!”
我觉得她真是疯了,她一个背叛过我的人,想跟还没背叛过的人比信任?
我摇了摇头,没有回答她。
但陆凭添站在车门边儿上,垂着眼眉问我:“你会不信任我吗?”
“我好歹开的起店,其实也没那么穷,也不至于就养不起你。”
我失笑,扯过她的脖子威胁道:“敢背叛我,我就再换一个。”
11.许桑晴最终还是没有收回那些房子。
我单独办了一张卡,把所有的房租都存在了那张卡里,也没有动过。
陆凭添的酒吧开的真的很烂,所以我们关了那家酒吧,改成了24小时食堂。
只卖一些快餐速食和无酒精饮料,菜谱都是我定的。
毕竟陆凭添真的没那个本事。
在民宿老板娘的各种推送下,没过几个月就红红火火。
老板娘问我什么什么时候结婚。
我还没开口,陆凭添倒是先接了话,“再等等。”
“起码,我也得赚到一栋房产才算门当户对。”
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