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刚刚下山,两个儿子就被抓去服役,他和孙子被赶去工坊做工。
要是这样也还罢了。总归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,还有果腹的东西。
可是,两个儿子在服役期间先后都染了病,被送走之后再也没有了音讯。
“我是罪人,我是罪人啊!先祖那会儿,茹毛饮血,何其艰难,却一步步的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,有了一日两餐果腹。薪火相传,有了我们这些子孙。
可是到我这里,活生生的一大家子,愣是断送在了我的手里。
我不甘心,我愧对祖宗啊!”
边上的少年也泣不成声。
苏青良看着他们爷孙二人缓缓开口:“你们,难道就没有去抢过别的女人和孩童吗?”
老叟愣了一下,随即摇头:“我们是人啊,怎么能有那等畜生行径。我们唯一做的,洪水淹没村庄之后拼命往山里逃的时候,跟别人发生了口角,然后大打出手。
我有四个儿子,一个女儿,那会儿我想着我们一大家子抱成团,带着能带走的东西,只要能逃进山里,到洪水冲不到的地方就一定能活下来。
雨一定会停下来的,只要雨停了,我们就还能回去。
至于路上会不会有危险,家里有四个年轻力壮的男人,说实话,多少还是有点底气的。可是……”
说着说着老叟就泣不成声。
渔阳县临近大泽,想进山何其的艰难。
那些仓皇出逃的人被逼迫到一定的程度,恶胆横生,宛若豺狼。
没有的,那就抢。
还没有进山,他们家老大就死了,被活生生的打死的。
随后他们家最小的姑娘被人拖走。
他老伴儿也因此没能熬到进山。
那一路,如今回想起来就像是置身在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中一般。
他们拼尽全力逃进山里,可是逃进山里的却不止他们。
有人的地方不一定就会抱团取暖,更多的是为了活下来而产生的你死我活。
“所以,你们是因为家里的壮丁死了,就干脆逃出工坊,想进山当野人?”
“最后的两个儿子染病被拉出去就没了踪影,大概也是死了。
这算是主要的原因,还有一部分原因。”老叟看了看天:“这天,很久都没有下雨了呀!天都派来那么多人赈灾,城外边垦了那么多庄稼地,靠近河边的还好,早就发芽长出来了。可离河远一点的,发芽之后,这会儿都已经旱死了。
那路上的灰,稍微来一阵风,扬的满天都是。河床两边儿皲裂的全是横纵交错的口子。
老天是真的不愿意给人活路了。
这个灾情到这会儿依旧没完。
我总要给我们曾家保全一条血脉,进山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活下来路子。”
或许风险也不低,但总比坐在那里等死强的多。
他到这把年纪了,什么事情想不到看不透呢?
他们这些寻常人,能不能活着,全靠自己。谁也救不了。
宫姝蘅到山根下的时候,就察觉到不对劲,林子里不止一个人的气息。
等见到了苏青良,她就只想感叹一句,可真行啊!真是捡人的一把好手。
苏青良跟她大概说了一下这两个人的情况。
萍水相逢,对方嘴里的话有多少真多少假尚且不得而知。
但是既然遇见了,就无法假装遇不见。
宫姝蘅是不管这些的:“你看着办。你自己能走回去吗?”
苏青良何止想自己走回去,还想帮她把背的粮食也背上一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