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手里还拿着产检本,定定地盯着岳昕雨。
良久,他颤着声音开口:“怎么可能?我老婆活蹦乱跳的,怎么会流产。”
“她昨天刚出院。”
岳昕雨淡淡开口,眼神示意我们离开。
向浩淼却突然一把抓起了我的手,疯了似的将我按在检查的床上,推着岳昕雨,拿着探头往我肚皮上放。
“不可能,你快用仪器好好看看,我老婆不可能流产。”
“不可能……孩子不可能没有了……”
他疯了般地喃喃自语,丝毫不顾岳昕雨被他拽了个趔趄。
岳昕雨也是个脾气大的,当即甩开了他的手,怒吼道:“你冷静点,孩子已经没了,我们医院帮忙做得清宫手术,她的病历上写得清清楚楚。”
岳昕雨将病历本翻到了清宫手术那一页,举到他面前。
他呆呆地看着病例上那几个字,抬手颤抖地来回摩挲着那几个字。
终于,他眸中的难以置信被愤怒所替代,他抓住病历本,摔在岳昕雨的办过桌上,指着她的鼻子质问:“你们不是保证不会闹出人命吗?”
岳昕雨挥开他的手:“是她自己要跑,从楼梯上滚下来,才流产的,关我们什么事?”
“可是当初……”向浩淼还想据理力争,我藏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攥紧。
快了,快了,马上就有直接证据了。
可就在这关键时期,岳昕雨叫了我的名字:“屈小姐,我想当初的情况,你比我更清楚。”
她此话一出,向浩淼仿佛突然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,噤了声。
他眸中的怒火一点点褪去,呆愣地站在原地,消化着他刚刚得知的事实。
岳昕雨绕到他的身侧,拍了拍他的肩膀,模棱两可地开口:“是意外,你只能节哀。”
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织,传达着我看不懂的讯息。
我做着深呼吸,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异样。
从他们刚刚的表现,我不难察觉,岳昕雨这个妇产科医生绝对同那个比赛脱不开关系。
可是,我没有直接证据。
我们从诊室出来,回家的路上,沉寂异常。
一路上,我都在思索如何取得关键证据,把岳昕雨和向浩淼这对狗男女绳之以法。
我思索得太入迷,以至于进了家门后,身旁突然“扑通”一声,吓了我一个激灵。
我回神,看向身旁,向浩淼满眼泪光,跪在我的脚旁。
他毫不犹豫地“啪啪”甩了自己两个耳光,抱着我的脚痛哭流涕。
“老婆,之前是我混蛋。”
“你怎么罚我骂我都可以,我只求你不要卖了我的车。”
“我们可以现在就备孕,再生一个。”
“那车是全球限量的,国内就这一辆。”
……
他还在哭诉着什么,但我已经听不进去了。
我以为他听到孩子没了,会后悔,后悔他一时的鬼迷心窍导致我们孩子丧了命。
没成想,他满脑子只有他的破摩托。
我气得胸口上下起伏,再次拿出离婚协议甩到他面前。
“签了,然后立马滚。”
离婚协议他看都没看,就被扔到了一边,“老婆,别闹,孩子没了,我们可以再生,没必要离婚。”
我看着他脸上的眼泪,只觉心凉。
眼泪只是他表演的道具,并不是他真地忏悔。
我再次开口:“不离婚也行,你去给我当证人,举报岳昕雨借由职位之便徇私枉法。”
此话一出,他立刻炸毛,站直了身体指着我的鼻子叫骂:“屈诗薇,你疯了吧?岳医生是你的主治医生,她一直兢兢业业,你流产这事,跟她有什么关系,你少在这里给别人乱扣帽子。”
“不就是离婚吗?离就离。”
他说着,一把拿过离婚协议书,直接签上了他的大名。
他显然,很怕我找岳昕雨的麻烦。
我拿过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,冲他开口:“给你一天时间,搬出去。”
这房子首付是我交的,月供也是我在还。
让他净身出户,我没有丝毫心理负担。
他咬着牙根恶狠狠地开口:“屈诗薇,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?”
“当初,我就不该花钱把你从那个黑心经纪公司赎回来,就应该让你在被别的男人玩到烂!”
他提到过去,我难免有些动容。
曾经,我们惺惺相惜。
我们相识于一场饭局。
那时我还是娱乐公司的练习生,初入社会的我,凭借着对舞蹈的热爱,期望可以站在聚光灯下成为闪闪发光的大明星。
可当明星哪有那么容易?
我签了一家黑心经纪公司,没有任何培养计划不说,还总带我出席饭局。
偏偏,那时,我父亲重病住院,我想打官司都请不起律师。
公司知道我的情况,对我更加肆无忌惮。
他们开始明目张胆地带我出入各种声色场所。
是他,在酒局上把我从咸猪手下救出,帮我跟公司据理力争,替我跟公司解约,还负责了我父亲的医药费。
那时,他在我心中是救世主一般地存在。
我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嫁给他,我始终坚信,凭借我们的努力,未来一定不会差。
纵然那时他还日日沉迷赛车,但我坚信,婚姻会让他长大,承担起家庭的责任。
可事实证明,我错了。
当初,他会“救”下我,或许不过是少年的英雄主义作祟,无关爱情。
他可能,也从未爱过我。
8
经过一个月的离婚冷静期,到了我们领离婚证的日子。
民政局门口,我差点没认出他。
一个月的时间,他好像老了十岁。
如果说,他之前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的话;现在,他竟然已经有了沧桑之感。
他骑着共享单车,穿着破旧的衣服,头发乱糟糟的,胡子拉碴,手里还拎着新鲜蔬菜,看样子,是刚从菜市场回来。
他看到我,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了藏,“骑自行车,锻炼身体。”
他搬出去后的事,我也听说了一些。
听闻,他当天直接拉着行李去了岳昕雨的别墅。
岳昕雨家境优渥,当年毕业,家里直接送了她一栋独栋别墅当毕业礼物。
别墅很大,给他个房间住,很简单。
可岳昕雨那样的女生,又怎么会看得上吃软饭的男人?
两人偷情的时候,违背道德伦理,刺激产生的肾上腺素,还能让人有几分兴奋。
可现在,两人光明正大地住在一起,向浩淼吃她的住她的不说,每月的零花钱还要她给。
没几天,她的忍耐就到了极限。
她让向浩淼滚出去。
向浩淼苦苦哀求,给他做饭洗衣,把她当公主一般伺候着,这才不至于居无定所。
之前,我还不信,向浩淼能做到这种地步。
现如今,看到他这副模样,我不信也得信。
我没同他多说,径直朝着民政局走去。
他如今过成什么样,都同我无关。
我们坐在大厅里填表,他却突然开口:“能不离吗?”
我眉心微皱,“不能。”
他放下笔,“我听说,离婚这事,只要我不同意,就离不成。”
所以,他这是要跟我耍无赖?
但他这话说得也没错,如果他突然反悔的话,离婚会很麻烦。
“诗薇,离开了你我才知道,你之前对我有多好。”
“我向你保证,只要不离婚,以后你说东,我绝不往西。”
他每说一句,我的心就沉一分。
我正思索着如何摆脱他,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。
他看了眼来电显示,避开我去了一旁。
但电话接听的第一秒,我还是听到了听筒里传来了岳昕雨的声音。
她在喊“救命”。
向浩淼二话不说,拿了菜就冲出了民政局。
我看他拿着手机站在路边焦急打车的模样,将车停在他的身旁,摇下车窗,说道:“上车。”
他犹豫了片刻,终究还是坐上了我的车。
我倒不是烂好心,我只是对岳昕雨的事很感兴趣。
我们离婚后,他的摩托被警方追回,我起诉大赛主办方的案子一直在调查,缺乏关键证据,迟迟无法定罪。
或许,这次,我能取得关键证据。
9
到了医院,妇产科闹成一片,甚至还有人举着手机在录视频。
人群中央的是一个略显憔悴的年轻少妇,她揪着岳昕雨的衣领让她把孩子还给自己。
我只觉这女孩有些眼熟,我们好像在决赛的时候见过。
难道,她也……
一个大胆的想法涌入我的脑海,我拽住一旁要冲上前的向浩淼,说:“这事我能帮你解决,但你要答应跟我领离婚证。”
他看着面前的闹剧,以及岳昕雨看向他求救的目光,他毫不犹豫地点头。
“只要你能把昕雨救出来,我就跟你离。”
听着他的话,我没忍住笑出声。
都说女人心难猜,这男人心也不好猜啊。
谁能想到刚刚还信誓旦旦要跟好好过日子的人,转眼就为了别的女人改变了主意。
果然,再多的夫妻情谊,也比不上旁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。
我上前几步,穿过人群走至生事的女人身旁,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。
她眉眼间的怒气松动,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。
我挺直了腰板,丝毫不虚,任她打量。
最终,她松开了攥着岳昕雨衣领的手,接住了我塞给她的名片。
向浩淼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,回民政局的路上,他一直都在问我跟那女孩说了什么。
我只是笑而不语。
毕竟,我怎么能告诉他,我们在密谋把他的小青梅送进监狱。
从民政局出来,我将新鲜出炉的离婚证对着阳光看了好几眼,才塞回了包里。
我刚坐上车,天空就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。
等红绿灯的间隙,已经转为瓢泼大雨。
隔壁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引起了我的注意,我转过头,向非机动车车道看去。
正是下班晚高峰,非机动车道中挤满了电动车。
在一众电动车的最前方,横着一辆自行车。
自行车车框里还放着一个空的塑料袋,里面的菜洒落满地。
捡菜的人浑身湿透,但还是不肯放过地上的任意一根青菜。
红灯变绿,后方喇叭声响。
我启动车子,驶过斑马线,后视镜中,向浩淼的身影越来越小。
我目视前方,收拢思绪。
路是他自己选的,走至如今,是他活该。
10
我回到家,发现手机上多了一条好友验证。
是在医院里闹事的那个女生。
聊了两句发现,她也是被坑的。
我是被老公坑,她是被亲弟弟坑。
因为此事,她家破人亡。
孩子没了,老公跑了。
听说我要维权,她同我一拍即合,决定同我一起收集证据。
据她所说,她还得知有许多同她类似的受害者。
我们咨询了律师,律师说如果我们能够集体诉讼,胜算会大很多。
可这种事情,又不是什么光彩事。
我们一一拜访那些受害者,可她们不是避而不见,就是犹豫再三后拒绝。
这些困难在我的预见之中,我一直都知道我面对的是多么强硬的敌人。
但无论如何,我都不会放弃维权。
这天,我们联系到了一个新的受害人,我拿到地址后马不停蹄地去拜访,没想到,却在小区里遇到了岳昕雨。
她窝在一个年轻男人怀里,正同那人有说有笑。
看来,这是有了新欢。
我没打算同她打招呼,绕开她就要走,她却主动上前挡住了我的去路。
她问: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总不能是来找向浩淼的吧?”
“我倒是愿意把人还给你,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跟你回去。”
说着,她从怀里摸出手机,拨了个电话,声音骄纵:“向浩淼,阳阳说他今天中午想和参汤,你现在就去海鲜市场买最新鲜的海参。”
语毕,她挂断了电话,冲我嘚瑟的扬眉。
紧接着,就看见向浩淼身着围裙,小跑着从不远处的别墅里的出来。
他看到我,愣了一瞬,随即移开了视线。
他不自她然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,指着小区大门的方向,冲岳昕雨说:“我先去买海参。”
“站住,”岳昕雨一声令下,他站在了原地。
岳昕雨问他:“你前妻来了,你愿意跟他走吗?”
他毫不犹豫地摇头,“昕雨,我这辈子都只愿意跟着你。”
说完,他离开了。
岳昕雨看着我,抬起下巴,趾高气昂,宛若打了一场胜仗的骄傲公鸡。
就算她把向浩淼送给我,我也不会要!
我不知道她在骄傲什么,也不知道向浩淼究竟是着了什么道。
之前,他伺候岳昕雨一个人,我还勉强可以理解。
现在,岳昕雨都有新欢了,他还赖在别墅里不肯离去是种什么心态。
可能,这就是真爱?
我看了眼时间,没空再看岳昕雨表演。
临走前,我扫视了一眼她身旁的男人,问她:“你是对软饭男有什么执念吗?”
她憋得脸都红了也没想出对话反驳,我耸了耸肩,抬脚离开。
这次,我同新的受害者谈得很顺利,我们的阵营中又多了一员。
可是,我们依旧缺乏关键证据。
正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,警局那边传来了好消息。
周一上午,我正在整理我们我们掌握的现有证据,却突然接到了警察的电话。
警察说,他们局里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,里面包含了“最美孕妇大赛”的所有涉案人员和相关证据。
我难以置信,当即便联系另外两个受害人一同去了警局。
确认所有证据无误后,我们三人激动地抱作一团,哭成一片。
我们苦苦追寻半年的真相,终于到了水落石出的这一天。
11
由于这场案子涉及海城最大的贸易公司岳氏集团,司法部门十分重视,将其作为典型案例,公开审理。
原来,岳昕雨之所以进修妇产科,就是为了给具有特殊癖好的岳家掌门人源源不断地输送新鲜血液。
这样,她一个在岳家不受重视的旁系女孩,才能拥有现有的财富和地位。
庭审上,她戴着手铐,对自己的所有罪行供认不讳。
她每说一条,我的拳头就攥的更紧一分。
她入职不过五年,竟已经残害过不下五十名孕妇。
其中不乏有孕妇不堪受辱自杀身亡。
真是,蛇蝎心肠!
她被判处无期徒刑,我和另外两名受害者携手走出法院。
已是深秋,但当天的阳光格外明亮。
有粉丝看庭审直播认出了我,来我的自媒体账号下留言,问当事人是不是我。
为了维权,我整整半年在网上没有任何动态。
现在,一切尘埃落定,我想我也是时候给我的粉丝一个交代。
我录视频交代了这半年来我的所有遭遇,因为事件本身的热度,我一夜之间,成为了女权的象征,涨粉百万。
一切告一段落,我正思索着我后续的发展时,突然接到了监狱的电话。
岳昕雨想见我。
正好,我也想问问她,得有所狠心,才能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。
隔着玻璃,她穿着囚服,拿起话筒。
她说:“你赢了。”
我笑:“是正义赢了。”
我问她:“为什么?”
她说:“我处在那样的位置,身不由己。”
“你不是我,你不会明白。”
“我从小就知道,家族里的女性生来就是被牺牲的。”
“我不想被牺牲,所以我只能牺牲别人,我没得选。”
她的表情逐渐狰狞,最后趋向疯癫,挂电话前,她说:“对不起。”
她突然的道歉让我觉得莫名其妙,但我没来得及问,她已经被狱警带走了。
回家的路上,我开车行驶在主干道上,逆向突然高速朝我冲来的一辆面包车让我顿悟她那句道歉的缘由。
她不是想见我,她是想杀我。
我飞速地旋转方向盘,希望能躲过,可面包车是冲着我的命来的,车速极快,我基本上没有回旋的余地。
车轮打滑,方向盘失灵,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冲破云霄,面包车的车头已经近在眼前,我绝望地闭上了眼。
“砰”得一声,剧烈的撞击声,安全气囊弹了出来,头部一阵天旋地转,但良久,我缓缓地睁开眼,发现自己并无大碍。
周围已经被人围了起来,交警闻讯赶来,我艰难地起身,下车查看。
发现在我的车前,还横着一辆摩托车,向浩淼倒在血泊中,奄奄一息。
我看着眼前的一切,近乎失语,我难以置信地挪着脚步朝着地上的血泊靠近。
我在他身边蹲下,他满脸血污,对着我艰难地张嘴。
他已经发不出声音,气声断断续续:“对不起......”
说完这句话,他便头一歪,彻底断了气。
我看着他的尸体,久久无言。
警察带走了他的尸体,带我去了医院检查无误之后,也带我回了局里。
之前一直帮我维权的警察告诉我,我们之前案件的关键证据经查,是向浩淼提供的。
我们官司打赢之后,他一直在默默保护我。
近半年,他深入敌后,深知那群人没那么容易放过我。
当初,向浩淼家里破产之后,父母双双跳楼,家里没有别的亲人,警察便将他的骨灰和遗物都交给了我。
我整理他遗物的时候,发现了他的日记。
日记里,他说岳昕雨根本不爱他,她只是不甘心,当初,他那么轻而易举地娶了别人。
他频频忏悔,希望时光可以倒流。
届时,他不会再去赛车,也不会为了一辆摩托不择手段。
日记的最后一页,他写道:希望我来生,还有机会爱你。
我合上日记,在他的墓前,就日记本烧给了他。
我一身黑衣,语气淡淡:“来生,我不想再遇见你。”
进墓地的时候,天空还乌云团团,出来的时候,阳光却透过乌云射了出来。
纵然已是冬季,但天空的骄阳还是让人觉得一阵暖意。
好似在预示着,春天,即将来临。